技术男也来驳“TD式创新”：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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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财新版”的TDSCDMA报道，在信息产业领域可谓掀起轩然大波，以前对于TDSCDMA技术的负面新闻其实已经不算少了，但这篇文章分量之重，怀疑和否定之锋利，已经远远超过TDSCDMA技术的本身，而直指对于“中国式创新”的质疑和批驳，实在是迎合了长久以来“开化和开明“的意见人士之心思。在这个多变的时代背景下，如此形式的否定，不能说是绝后，但确是空前的。

其实，“质疑“和”否定“本身的存在并不是一件坏事情，理性的质疑往往会监督和促进被质疑对象的健康发展，而经不起质疑的技术也往往本身并不真正适合市场竞争，如果仅仅是温室花朵早晚被爆的话，又何必存在呢？最近沸沸扬扬的被千夫指的又何止TDSCDMA和”中国式创新“？看看美国政府机构CIA在”虐囚门“上被写得出几千页报告的机构盯上，那才是大麻烦！可大家心里都明白，美国制度在某种程度上的优越性，也正是有人做也有人看，犹如不倒翁般歪歪扭扭惊险万状但就是不”倒“，不得不承认这是真本事。

扯远了……

财新此文的主笔记者，写这篇文章应该下了不少功夫，文章里方方面面的电信人物看起来访问到了很多，其中不少高层，有的还署了名，看起来分量不轻。但在我看来，文章有点“轻飘飘”的感觉。道理很简单，因为对一个技术体系的任何评价，哪怕是侧重于其社会和经济价值的分析，也不该脱离技术体系的技术本质。否则如同空中阁楼去探讨技术该不该、当不当，难免摇摇晃晃，难以服众。

若干年前，我从事过一段时间的Wimax技术工作，当时作为Wimax早期标准802.16d（固定无线宽带接入阶段）的竞争对手，曾仔细分析过Mcwill这种类似技术，也因此了解到信威的技术核心，陈卫和徐广涵的传奇故事。其中徐广涵作为中国人最早涉及智能天线技术的先行者，曾经有过一篇很“科普“很精彩的对于TDSCDMA的技术文章（可惜好像网上找不到了），那个叫板上钉钉，那个叫踏实……你就明白技术文章或者技术评判类和分析类文章，都应该那样写。

我不是贬低财新记者的职业素质和技术功底，而是想说，类似的技术体系评判报道，尤其前面还扣一大帽子“中国式创新“，拿起笔来就和写财经新闻一样去采访和编译，显然不合适。没有技术做基础，那些所谓的爆料的高管，话里是否有话？话的弦外之音？你确定你都明白了？这样驾驭出的文章和随后给出或明或暗的”观点“，别人怎么看我不关心，我个人是不服气的。

好吧，话说到这里，我其实并不想炮制一篇针对财新文章的点对点的应答文章，坦白说，我的技术水准也写不出对于整个一个技术体系的综述文章，只是有点点个人观点，半新不旧，仅供参考：

西门子的确在当年保留有TDD-CDMA的技术研究线，是完全独立与当时呼声最高的FDD-WCDMA而存在的。巅峰时期的西门子通讯集团保留TDD和FDD两根线上的CDMA研发初衷是不希望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也是建立在GSM时代横扫亚欧大陆的超级利润上（大家可以顺便回顾一下那些日子里移动通讯工程师的潇洒生活）。

可在ETSI（欧洲地区性标准组织）体系里，另外两家巨头，Nokia和Ericsson却只把赌注压在了FDD的WCDMA上，权衡再三，既为了能在ITU（全球性标准组织，属于联合国组织）有更大的把握压倒北美共同的敌人Qualcomm的CDMA2000，也为了能在一个单一体系下公平取攫取最大的利益，N和E最终阻挡了Simens的TDCDMA原生标准（1MHz载波带宽），那本质是基于1MHz的低码片速率TDDCDMA制式，而是将其作为FDDWCDMA的补充制式统一到5MHz的高码片速率的全新的TDDCDMA制式，这样ETSI（后来主导权进化给了3GPP）手里有了比较齐备的3G体系，即配套的UTRA-FDD和TDD。

但从技术本质上讲，西门子倡导的TDDCDMA里的核心技术之一，联合检测（一种降低用户间干扰从而提升网络容量的关键技术）在从1MHz载波带宽到5MHz载波带宽的强行变化中，复杂度成倍提高而变得几乎不可操作（当时的技术水平）。这实际上宣布了这个标准的名存实亡，后续的产业落实也就很渺茫了，实际上也确实没有相关产品实际落地和商用。这就给西门子和中国的合作打下了伏笔，因为西门子当然不想完全将自己的研发成果束之高阁。

再看当时的国内，还处于GSM大干阶段，对于移动技术和业务的理解，应该是极有限的，但也并不是说没有先锋公司的存在，在美国诞生的Cwill（后来的北京信威）由Moto员工陈卫和徐广涵（智能天线科学家）创立，他们搞的SCDMA本地无线接入技术从第一天起就花了很多心思要绕过Qualcomm对于CDMA技术的垄断的，后来也确实做到了，否则他们在美国也没法生存。这里的SCDMA里的S就意指Syn同步（上行同步），这也是联合检测（西门子在自己原生的TDDCDMA里应用）的技术基础；与此同时，因为徐广涵在智能天线领域上的专长，使得差不多96-98年这个时间段刚刚完成设计和问世的SCDMA技术在某种程度上和西门子的TDDCDMA技术上很类似，有异曲同工的味道。同时，对于智能天线的理解和实际运用，使得SCDMA技术在区区500KHz的载波带宽上就能取得相当不错的话音容量，具体数值不清楚，但一定是令人印象深刻。这，也是吸引西门子的地方。

商业社会里没有任何可操作的合作是一厢情愿的，信威当时的SCDMA一定是有吸引西门子的地方，再加上信威背后的国家信产部集团背景和强烈的冲击3G标准的决心，西门子才会伸出橄榄枝，双方也才会最终在共同利益下走到一起。

这是不能否认的……事实！

而非，TDSCDMA是西门子的技术施舍。

当然，信威主导的SCDMA本身属于固定网技术，让用户移动起来的全套信令机制核对物理层的适应性修改，我相信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信威（后来是大唐移动接手）搞不出来，所以你说这里面西门子和信威（包括后来具体标准撰写的大唐移动）的贡献谁的更大更重要？不好妄断。

真不如财新记者跟踪报道，你去采访一下徐广涵、陈卫这些当年参与主笔TDSCDMA的关键科学家（注意，不是高层领导，是科！学！家！才是王道），看看科学家对于技术的判断，和一个具有巨大市场潜力的超级大国是否应该在3G全面铺开之前拥有自己的标准，他们是怎样说怎样想的？

但是TDSCDMA本身的技术根基，有中国人的很大一部分贡献也是无疑的，后来在3G发牌之前，国内也有过巨大的质疑和争议，曾经专门有过专利统计，如果统一算上Huawei，ZTE，DTM，国内力量在TDSCDMA标准上，手里的专利还是超过一半的，也就超过了TDD鼻祖西门子移动。

财新观点里很大一部分是说其实没必要自己独立搞TDS的，所以真正明白WCDMA和TDS的差距，也是必要的。

学过通讯理论的人，特别是早几年的CDMA时代毕业的学生，都应该明白，移动通讯很重要的一点是要克服“多径效应“，包括多径所引发的信道频率选择效应和无规律的信道衰落，这是制约信道容量的主要障碍，具体不展开了。克服“多径效应”的技术理论手段的不同形成了标准之间的根本性差异（或者之一）。

WCDMA的技术出发点很高，起步的载波驾驭带宽就是5MHz，配套的码片速率则高达3.84Mcps。这当然是一个好的物理基础，高的码片速率除了可以提供更好的扩频增益，改善信道衰落环境之外，更可以提供对于多种多媒体业务的支持，大大跳出话音业务的局限性。这是很符合ITU的3G技术需求的。但与此同时，针对如此高码片速率和大跨度的载波，也必须要有从未实现过的超高功率控制频率和复杂的Rake接收机（一种对抗多径的分集接收技术），这些技术对于物理器件和芯片能力的需求也是很高的，这是当时国内技术平台不敢想的。

所以有另一条技术路径，它克服多径效应的方法并非Rake接收体系，而是利用上行同步和联合检测，一样可以在相当的程度上保障信道质量和容量，但同时却并不需要太过复杂的物理器件能力。这是一种对于小载波的“精耕细作”，所以最初西门子的TDD技术只有1MHz，而信威的本地环路SCDMA只有500KHz，当然后来统一到1.6MHz是兼容考虑对于多媒体业务的支持。实际上，TDD低码片速率（就是后来的TDSCDMA）确实有更好的频谱效率，有利于运营商在不成对的TDD频谱上开展业务，国际上TDD和FDD频谱，在相同带宽的前提下，拍卖价格差好几倍的….

所以不难有个结论，WCDMA和TDSCDMA不是个孰优孰劣的问题，而是个技术方向的问题。WCDMA起点高，满足多媒体业务更好，而且事后证明其高带宽的HSxPA演进非常平滑，这都是优势；但你也不能因此把TDS说得一文不名（还有骂是一坨翔的，我也正是服了，是你脑子里有翔吧？！），实际上TDS的精耕细作确实有效而且正常产业化之后成本会更好（可惜很多因素下没实现），而且TDS为了弥补段码片速率的先天劣势，也补用了智能天线，从综合效果来看，尤其仿真效果是不差的，实际环境下的表现不近人如意有很多非技术原因，要另说。

这不是个技术问题，我说不好。但实际有个白痴也应该明白的道理，欧洲人明知道北美的CDMA体系在话音支持下更好，为什么要在WCDMA体系建立中，处心积虑剔出任何有可能的来自北美的技术？你看大家都知道同步机制会使网络性能更优，会使切换成功率更高，会使网络内干扰更小，而且美国有完全开放的GPS，绝对合格的同步源啊！成本不高啊！为啥不用呢？他们可是盟友啊！

就两个字，利益。

中国是一个潜在的数倍于欧洲或者美国的电信市场（现已为事实），你自己要搞一个通讯标准，改革开放以后刚勉强填饱肚子就像分人家的盛宴，换你你干？他不挤兑你排斥你挪喻你嘲笑你打击你他干吗？

我实际很欣赏这种一定要绕过“专利”的研究方法，尤其当它是一个系统性设计，这基本意味着你要全新思考而找出替代当下统治级别机制的最佳方案，欧洲人这么做了，做到了；Cwill在美国两个留学生也这么做了，也做到了。那么为啥一个巨大的国家为什么不去做呢？不去做怎么知道自己行不行呢？

从学术上看，通讯体制设计和实现，是大考。消化一个通讯规范并制造相关产品并测试和商用，难度是完全不可以和自己制定通讯标准在制造相关产品并测试和商用相提并论的。学得再像也不如自己设计来的实在和踏实。当然不能极左一刀切，但具备完备的标准制定能力，体现了一个国家的总体电信技术水平，这是基础问题！你有了这个基础，再搭建产业链，再去和外界取长补短，人家也看得起你。否则就永远有财新文中的那种轻慢，挥之不去。

十年前，别说去类似T-Mobile这种级别的欧洲巨头交流技术，人家爱听不听；就是远在波兰南部小城的家族级别的运营商交流，人家也是满脸质疑….再看看现在，Huawei一只脚要踩爆地球了。这种质的蜕变，你说光跟人家做能做的出来我把脑袋给你。

提到“轻慢”二字，财新文中论述欧洲专家当着李默芳质疑智能天线的那一段，我觉得很搞笑。难道Phy层的创新技术就不是好技术？我把创新点放在物理层上从而简化上层体系设计思路难道不是一种思路？这个欧洲专家好搞笑，我想唯一的技术出发点就是不大相信智能天线在那个年代的实用性，但就此得出结论说，“如果过分依赖智能天线，是不是说明上层设计有问题？”这纯粹是废话。反过来我能不能说你底层物理层没有创新，而因此WCDMA的创新不够彻底呢？

没错，实际的TDSCDMA在部属过程中确实有过这样那样的问题，大门板、多鞭子问题暴露无疑，但这个本身不是技术问题，而是技术适应部属的工程问题，这是正常应该出现并且也在后续得到彻底解决的问题。近几年，8振源的天线通过极化方式规划设计，天线宽度甚至比早期的独立GSM天线还窄，性能却不可同日而语，这就是技术在工程上的进步，这就是我们需要的也必须要正视的“技术进步的正常过程”。在这个过程中的反复思考和改进，对于整体的技术进步，帮助是根本的、彻底的和实在的。

经济问题讲不清楚，手里也没有数据。但定性讨论这个问题其实可以得出和财新不太一样的结论。TDSCDMA实际在三期以后，兼容支持TDDLTE已经是中国移动铁打的要求了。首先是在F频段同频支持TDDLTE，其次演进到F和D跨频段兼容TDDLTE。国内的三家实际上都能做到，这也意味着，这部分TDS现网设备（40万站中超过80%），或者部分，或者全部，从天线、抱杆、RRU、各种避雷、电源、机架甚至BBU，都可以重复利用。实际上也有很多城市的移动网络也确实是这么做的，比如杭州（钱塘北）、上海（内环内）即为典型样板。怎么能一刀切解释成TDSCDMA投资完全因为短周期而浪费了呢？这帐算得我糊涂了….

除此之外，必须要看到，06年开始的TDSCDMA规模测试，一直到08年率先发牌（记不清了），不管TDSCDMA自身网络表现如何，客观上，注意！是客观上！很大程度上延后了WCDMA和CDMA20001xEVDO的牌照发放，这个时间窗，不管国内设备厂商爱不爱听，对于自身技术成熟和避免国外强势厂商冲击，是有保护作用的。如果不是TDSCDMA这么一搞，3G发牌提前到05/06年，也许西门子移动也不会消失，西方巨头会在中国捞取比GSM更大的利润，这是必然的。如果利润恒定，国内能拿多少？你说？

TDS搞到最后，老外撤退的撤退，合并的合并，Nortel、Lucent、Siemens.甚至包括Samsung和Fujitsu，都是没能撑过那一个时期，这个客观上你说帮了谁？当然有人会说不要脸，防止公平竞争，呵呵，全球经济一体化时代，谁要过脸啊？

而且TDS客观上极大增加了中国移动这张全球最大的GSM网络的国产化率，因为WCDMA进不来，TDS在优化过程中表现不佳，直接导致中国移动的GSM网络数据业务爆棚。这个首要的应对方法，除了加快优化TDS，GSM本身的3G化也很重要，包含RRU拉远、MCTRX、BBUpool、AFlex…..样样都是国内设备商跑得最快，由此对于国外巨头的搬迁也可谓摧城拔寨。试问如果国外巨头也有足够利润大力度参与竞争（TDS极大压缩了外国厂商在华利润率），我们会有这么多胜利吗？

在4G标准的递交和准备过程中，显然，我们因为TDS是有了更多的技术准备和底气，至少要求TDDLTE的帧格式兼容TDS吧（中国移动联合其他人家提的）？没有TDS你提个屁啊！谁理你呀！而且智能天线在LTE里算是明媒正娶登堂入室了，谁经验丰富啊？中国移动天线都不用换，直接跑LTE这不是事实的优势吗？

最后，我想说，干都干了，现在翻旧帐，不是说事后就不能诸葛亮，而是对分析系统问题要公平，不要理论出发之前就已经心里有了答案。是，国家很多问题，不是说有问题就不做了，TDS的功劳和缺陷一样突出，而很多的缺陷成分来自于标准的先天不足（低码片速率）和时间的步步错节，这不能整体否定TDS，更不能否定“中国式创新”。什么都能错，就是不能政治上犯错误，嘴下积德，否则下次财新想发言机会都没了，社会还是需要你们，需要不同观点的。

另，据说有人说这是电信联通抗拒TDD/FDDLTE混合组网的枪文，我也是醉了！按照这篇文章的思路，如果当年给移动发WCDMA牌照，你们还存在吗？

妈蛋！

小宝爹写了六个小时